多元文化冲突彰显协商民主价值

　　人类有史以来，就存在着因为不同地域、语言、习俗、宗教、族群等差异而形成的多元文化。多元文化的存在是一个无法回避的事实，多元文化之间的冲突也是政治家和理论家面临的重大挑战。

　　近代民族国家建立之后，因为经济、社会、政治的发展，几乎任何一个国家都存在着来自不同地域的、不同文化背景的族群共同体。而由于人类这些不同的种族、宗教、文化、习俗、价值诉求、思想观念等差异，构造了多元文化的事实。全球化的发展又将这种多元文化的发展趋势推向一个新的高度。在美国，针对19世纪中后期美国移民潮带来的文化异质性和“美国化”运动不成功的结果，美国犹太籍哲学教授霍勒斯？卡伦1924年提出“文化多元主义”概念，明确反对把美国化、盎格鲁－撒克逊化以及民族熔炉论作为美国社会生活的正确模式和有价值的未来理想。具体讲：一是民族多样性构成美国社会生活的事实，美国就是“多民族的民族”，属于来自这个大陆的所有民族；二是文化的多样性符合美国传统的民主思想，每个民族集团有权利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三是文化多样性有利于社会竞争，有利于鼓励个性差异和民主；四是不同民族群体应互相承认、尊重，取得平等地位，积极合作。20世纪90年代中期，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也公布了一份题为《多元主义——应对多样性的新政策》的文件，充分肯定了“文化多元主义是一种应对文化与社会多样性的民主的政策反应”，认为它能够系统而全面地应对文化与族群多样性。像澳大利亚、加拿大和瑞典等由移民组成的多民族、多文化国家都采用了文化多元主义；在法国，多元文化主义甚至被誉为“差别的权利”而固定下来。

　　因此，在多民族、多文化国度里，多元文化主义强调社会多元性，鼓励多样性，强调对不同文化和传统的尊重和包容，强调不同的社会集团的独特经历与贡献，推进和创造教育和就业机会；禁止种族歧视，积极纠正差别，对那些历史上长期遭受歧视和压迫群体的传统文化、语言、生活习惯采取了积极的保护和援助政策；致力于消除社会、政治、经济、文化和语言上不平等状况，要求外来文明与内部各种文化之间的平等。以上努力给世界留下了深刻的影响。

　　但是，多样性的文化冲突并没有因为其包容性而消失。澳大利亚历史上“被偷走的一代”，加拿大法裔魁北克的分离运动，法国因为移民认同危机而引发的大规模骚乱，都时刻提醒我们，在享受文化多元主义带来的多彩世界的同时，族群的、文化的、宗教的冲突和对立，依然是我们面临的巨大挑战。由此，西方的理论家也开始质疑多元文化的现状。在《文明的冲突与世界秩序的重建》之后，亨廷顿出版了《我们是谁》，警告美国正在失去白人基督教国家的特性。甚至西方的政治家，也开始认为“文化多元主义”失败了。卡梅伦说：“在国家的文化多元主义政策下，我们鼓励多种文化各行其是，相互疏离，也远离了主流。”萨科齐说：“当然我们必须尊重差异，但我们不想要……一个各种团体并存的社会。如果你来到法国，你必须让自己融入一个单一的团体，这就是国民的团体。”德国总理默克尔称，德国朝向多元文化的努力已“完全失败”。

　　然而，多元文化存在的事实，多元文化面临的挑战，并不意味着人类无法通过努力寻求合理的解决路径。当代理论的最新发展已经为应对挑战准备好了现实的选择，即协商民主。多元文化冲突更加彰显了协商民主的价值。协商民主指的是自由平等的公民，基于权利和理性，在一种由民主宪法规范的权力相互制约的政治共同体中，通过集体与个体的反思、对话、讨论、辩论等过程，形成合法决策的民主体制和治理形式。

　　多元文化，源自于人们在选择与自决、幸福与福利以及自我价值的实现等方面存在的持续性差异，在思考与实际生活相关的美德、政治参与的意义方面存在的广泛争执，以及对于这些观点的宗教和哲学背景存在的深刻的分歧。但是，人们在价值观念、文化、习俗、道德理念以及行为方式等方面存在的多样性，则在相当的程度上促进了公众充分利用理性，从而使协商民主的发展充满生机与活力。反之，协商民主也最大限度地扩大了不同群体在同样政治过程和同样公民公共领域中的参与，并在现实政治实践中能够有效地应对多元文化差异与冲突。

　　协商民主承认世界存在着多种合理的价值。它认为这些价值是无法比较的、不可通约的，有时甚至是相互冲突的。人们可以自由地采纳其中任何一种价值观念，或者将不同的价值结合在一起，或者可以自由地形成自己关于良善生活的观念。面对自由、正义、幸福和爱等价值，以及不同价值发生冲突时，人们应该平等地对待每一种合理的价值，而不是将任何一种特定价值置于优先地位。协商民主不预设任何具有先在优势的价值，而是尊重因历史、文化和个体的不同而产生的差异。

　　协商民主能够促进基于共同利益的多元诉求、表达与共识的达成。差异、不平等、社会生活的复杂性是人类面临的现实。但在共同的社会政治生活中，人们可以根据公共利益为目标，提出各种不同的、多元的、差异性的观点，而不仅仅局限于自利的或单一的偏好表达。协商民主能够在所有个体充分表达的基础上，根据正义的原则，形成符合公共利益的决策共识。

　　协商民主鼓励有序的公共参与，包括不同文化群体、社会组织和个体，从而在不同视角、利益和文化之间的冲突中使其他人了解到不同的经验，尊重不同的选择。注意倾听那些不同于我、我的团体的观点，让我知道了他们眼里我的境遇，以及他们认为我与他们的关系，对于具有不同权力、权威和特权的团体来说，对于促进其相互理解、相互尊重、相互包容和相互支撑与融合来说，尤其重要。

　　协商民主能够通过表达、质疑、对话，以及挑战不同境遇的知识，从整体上增加社会知识。通过不同观点和价值之间的对话和沟通，人们获得了关于不同社会领域会发生什么以及社会进步怎样与不同观点相联系或冲突的知识。通过将这样一种间接理解内化，民主讨论和决策过程的参与者得到了更广阔的、其自身片面的经验也嵌入其中的社会过程图景。这种更全面的社会知识可以更好地使他们做出明智的决策，以解决集体问题。因此，协商民主，因为尊重差异、鼓励对话、强调共识而愈益彰显其时代价值和实践价值。